樊東升,蔡磊的確診醫生,數千名漸凍癥患者的主治醫生。1963年出生于山東濟南,北京大學第三醫院神經科主任、北京大學醫學部神經學系主任。
找上樊東升,是很多患者不愿經歷的事,這意味他們大概率將被“判刑”。蔡磊的書里就記錄了自己確診的過程——一名醫生聽完他半年多尋醫問藥的過程,很干脆地建議:“其他地方都不要去了,你就去北京大學第三醫院(以下簡稱北醫三院)找樊東升專家團隊,看看是不是運動神經元?。礉u凍癥)。”
確診漸凍癥等于“判刑”?樊東升不愿意用這個詞。
身為北醫三院神經科主任,樊東升是國內最早開始漸凍癥研究的醫學專家之一。和患者說話時,他的聲音很輕,語速不快,問得很細:家里經濟條件怎么樣?利魯唑有沒有吃?體重有沒有降?……一項一項,他都要問清楚、講清楚。
2019年,在北醫三院的診室里,樊東升在給患者看病。
“不是所有的患者起病后都進展很快,在不欺騙患者的前提下,也要把他病情里的‘優勢’講出來,讓他有活下去的渴望。”樊東升在神經科待了30多年,親眼看見漸凍癥的神秘面紗被緩緩揭開一角,從湮沒無音到廣為人知。他相信,會有閃爍的光點劃破暗夜,而活著,就有希望。
“冷水”沸騰了
如果說自1869年漸凍癥被提出并命名的一個半世紀以來,做漸凍癥研究是身處一池“冷水”,那么,樊東升明顯感覺到,眼下這水正在變得沸騰。
最直觀的例子是相關學術會議的參會人員。從2004年中國ALS(肌萎縮側索硬化,即漸凍癥的英文縮寫)協作組成立以來,樊東升參加了數不清的學術會議。“參會的都是臨床醫生,醫生之間無非是交流舊有經驗,但在科學層面的治療,還是得等著國際上的新藥研究出來,因為我們的藥物研發能力不夠。”醫生們自說自話,說完就走了。
但2023年,樊東升驚喜地發現,參會人員里,超過一半是做漸凍癥基礎研究的科學家。會議開了整整兩天,少有人提前離會,都在等最后的“重磅發言”——那可能是一個新的實驗、新的發現、新的假說,將帶來攻克漸凍癥的新希望。
“甚至,很多科學家是‘轉行’過來的。”
樊東升舉了幾個例子,西湖大學付向東教授、粵港澳中樞神經再生研究院李曉江教授、清華大學魯白教授,等等。他們原本專注于帕金森病或阿爾茨海默病的研究,現在也都研究漸凍癥。“漸凍癥跟帕金森病、阿爾茨海默病有共通性,都是神經退行性疾病,但相比之下,漸凍癥是研究神經退行機制更好的模型。因為它發展快,一天之內可能就變化了,科學家進行干預更容易看出研究有效與否。”
樊東升打心底里覺得:“人越多力量越大,不同科學家研究不同的方向,你覺得沒希望了,說不定別人的方向上又冒出來一個希望。”而回頭看,攪動這池“冷水”的,反而是一名病人——蔡磊。
北醫三院健康醫學中心,7層,每一個來面診的人都拿著厚厚一摞資料,資料袋外印著天南海北的醫院名字。2019年9月30日,同樣的地點,樊東升第一次看到蔡磊耷下的左臂,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詞是“連枷臂綜合征”(漸凍癥的臨床變異型之一)。在2013年到2017年底,北醫三院注冊登記的3000多名漸凍癥患者中,連枷臂綜合征患者的病情進展最慢,平均生存時間在7—8年,有的患者生存了十幾年,遠遠好于漸凍癥患者的整體水平。
“確診時,蔡磊的右上肢還沒問題,病情比較樂觀,10年以上沒問題。”當時樊東升叮囑蔡磊,好好調理,不要太拼。
樊東升記得,蔡磊看起來“對病情不是特別關注”,他的表情波瀾不驚,沒有太大變化,甚至小小的門診室成了他談笑風生的場地。
后來在書里,蔡磊回憶這一天:從樊東升的門診室出來后,他等了兩三趟電梯都沒能進去,不想再等,拉著母親去走樓梯。走出醫院,他手腳冰涼,“電梯都不愿意等,現在卻只能等死”。諸如此類意志消沉的一面,樊東升沒有看到。
確診后不到一個月,蔡磊又找上了他,說想做一個漸凍癥患者的大數據平臺。樊東升答應了他。早在2000年初,樊東升就有過類似的想法。
當時還沒有電腦系統,病例手寫完畢,患者就帶回家了,醫院也沒有留底。等到他想了解患者的診斷數據、病情進程、用藥情況時,只覺得兩眼一抹黑。樊東升就請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幫他設計了一套量表,開始有意識地收集漸凍癥患者的資料。“這邊醫生寫完病歷,患者簽了‘知情同意’,那邊科研護士抓緊時間謄寫建檔。”
到2019年,北醫三院已經收集了5000多名漸凍癥患者的數據,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樣本庫。但這些數據還不夠動態,有的患者3個月后還能跟訪到,有的就徹底失去聯系了。“蔡磊想搭建的是一套病人自報系統,可以持續追蹤。他很會利用互聯網,我們給他專業上的建議,他去搭建這個平臺,一兩年間就有上萬人填寫。”樊東升說,這個樣本量是過去20年間收集數據的兩倍——確實是只有蔡磊這樣兼具互聯網“大廠”高管和漸凍癥患者雙重身份的人才能做到的一個數據。
2022年,樊東升(右)參加一檔電視節目,在節目中遇到了蔡磊。
再之后,樊東升常常聽到蔡磊“愛折騰”的其他消息:瘋狂拉企業家投資漸凍癥新藥研發,不停地找科學家推新的藥物管線,在社交群里呼吁患者捐獻遺體給醫學研究用……
折騰的成果讓樊東升動容:“1000多名患者簽署了遺體捐獻同意書,這不亞于‘冰桶挑戰’的貢獻。”2014年,“冰桶挑戰”公益行動風靡全球,美國籌到的1.15億美元善款中,7700萬美元用于研制漸凍癥的治療方案;中國共籌到814萬元人民幣,550多萬元用于幫助漸凍癥患者群體,剩下250多萬元用于幫助其他罕見病群體。在樊東升看來,蔡磊動員到1000多名漸凍癥患者同意捐獻遺體,是實實在在把漸凍癥的研究進展往前撥動了很多格。
折騰的后果也讓樊東升心里一涼。樊東升再見到蔡磊時,“他告訴我,不光右胳膊動不了,脖子也開始沒勁兒。這個癥狀在他身上出現得太早了。從上肢到脖子,意味著病情進入下一個階段。我們很多病人,兩個胳膊動不了,但脖子沒事,說話、走路如常,這樣的狀態可以持續七八年。但他太拼了,不聽醫生的話”。漸凍癥患者的神經細胞沒有正常的“應激顆粒”守衛,一碰到過度勞累等應激狀態,無異于“赤手搏擊”,很容易損害甚至死亡。
樊東升只好又一次叮囑他:“一定要小心,別太拼。”
蔡磊說:“知道。”
蔡磊的折騰其實趕上了時代的大潮。黨的十八大以來,健康中國建設上升為國家戰略,樊東升在臨床一線,深刻地體會到,正是有了“健康路上一個也不能少”的大環境,罕見病治療得到了空前的重視。包括漸凍癥新藥的引進、試驗、評審等,都可以走綠色通道,加速進行。“恰在此時,有蔡磊這樣一個旗幟性的人物出來呼吁。”
“每個人對生命的理解不一樣。你老老實實在那待著,可能多活10年,但不會有這么大的動靜。”樊東升尊重蔡磊的選擇。2023年7月,樊東升和中國科學院藥物所高召兵教授、清華大學賈怡昌教授聯合研究團隊在國際高水平科學期刊《自然》(Nature)雜志子刊《細胞研究》(Cell Research)上發表封面文章,介紹漸凍癥研究的最新發現。樊東升和賈怡昌一致建議,雜志封面采用蔡磊的個人照。
樊東升請人設計的《細胞研究》封面。
為此,他們專門請了美術設計。封面背景是一片未知的荒漠,蔡磊仰著頭,太陽光灑下來,空氣中有飄起來的泡泡,有象征他們新發現的致病基因的元素符號。“想以此來致敬他身為一名患者作出的貢獻。”
這款封面最終未被采用,樊東升有點遺憾:“我們——醫生、患者和研究人員——其實是一個戰壕的戰友,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就是漸凍癥。”
找到那把“鑰匙”
對面是一名來自山東的女性患者,已經站起來準備離開了,又不甘心地問樊東升:
“樊醫生,你們的新藥進臨床了嗎?我想進組(試驗)。”
她的眼眶紅了,她說自己也是一名醫生,現在吃不下,也睡不著。
這不是樊東升第一次遇見這種場景,他盡力勸慰對方:“維持營養和體重是基本的,你要是吃不好睡不好,沒病也該病了。”
漸凍癥對每個患者都是平等的。在樊東升的門診室,更能體會這一點。他們可能很年輕——系統叫號喊“蔡磊”,眾人紛紛探頭,一個同名的27歲小伙子進了診室。他的姨媽幾年前確診了漸凍癥,他不相信“詛咒”這么快就降臨到了自己身上,用含混卻堅定的聲音跟樊東升說:“我來,就是想確認我到底是不是漸凍癥。”他們可能是高知——在其他人時刻維持著“沖”進診室的姿勢時,一對打扮很體面的夫妻靜靜地靠在椅背上。丈夫的手里攥著一張紙,紙上列了五六個問題,字體舒朗飄逸。
起初,每一名漸凍癥患者都會感到恐慌、焦慮、不知所措,他們沒有辦法想象身體一寸一寸被“凍”住,一寸一寸失去力氣和功能,而自己的腦子始終清醒。為什么會這樣?
醫生也回答不了。漸凍癥患者中,除了5%—10%由基因突變導致,是父母遺傳給孩子的,其余90%—95%都是散發性的,病因不明,靶點不清。這就好比是:想要攻敵,卻連敵人在哪兒都摸不清。因此網上不乏一種聲音:這種醫生最好做,反正治不好。
樊東升也反問自己:我能做什么?我要做什么?
樊東升的祖父、父親都是醫生。當年他考大學,父親自然而然就替他選了醫學專業。1984年,樊東升從第三軍醫大學(現陸軍軍醫大學)醫療系畢業。全系204人,有被分配到西藏的、海島的和戰斗一線的,他則被分到學校附屬醫院新橋醫院(現陸軍軍醫大學第二附屬醫院)神經內科。選神經內科,是因為他覺得“邏輯性強,80年代醫院的檢查設備很少,腦子里病變在哪兒?基本上靠醫生查體推論”,他想象那是一件“很燒腦、很酷”的事情。
干了一段時間后,樊東升不這么看了,“當時對腦血管病都沒有辦法,連溶栓治療都沒有,神經免疫類疾病的治療更是只有‘三大素’(激素、抗生素、維生素),醫生更多是診斷,診斷完了,沒有治療。”
1987年,北醫三院神經內科開始向全國招收碩士研究生,樊東升成為第一批入讀學生之一。當時整個神經內科只有12張床位,且沒有獨立的護理單元,但他仍忍不住感到激動、好奇——科里引入丹麥一家公司的新型肌電圖機不久,在肌電圖檢查技術上全國領先,導師康德瑄則專注于臨床電生理、神經肌肉病,方向很新。
正是在這里,樊東升學到了人生中重要的一課——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南長征,北三院”,說的是骨科治療并駕齊驅的兩大醫院。來北醫三院骨科看頸椎病的人特別多。一次閑聊,一名骨科醫生和康德瑄說:明明手術做得很漂亮,我們頸椎病人,怎么一做完手術就進你們神經內科了?話一說完,雙方心里都“咯噔”一下:這事兒,得會診。結果發現,有的患者不是頸椎病,而是漸凍癥。兩種疾病都會出現肌萎縮,上肢、下肢麻木僵硬,導致一種罕見病被誤診為常見的頸椎病。也因此,做完頸椎手術的病人出現了說話不清、吞咽困難的癥狀。
如何區分頸椎病和漸凍癥?當時在世界范圍內也沒有診斷標準。“哪兒沒勁,就給哪兒做肌電圖。”樊東升伸出手比劃:“一做肌電圖,電極貼滿整條胳膊,檢查十幾塊肌肉,完全是抓瞎。”在導師的建議下,他開始尋找線索。他跑遍全北京市的圖書館,終于發現了一篇以色列文獻。文中提到通過胸段的椎旁肌進行區分,因為得了頸椎病的人胸段很少出現退行性病變。
這點醒了樊東升。但胸段病變是漸凍癥患者比較晚期的癥狀,他想找出早期就能區分兩種疾病的方法。沿著前人的路線,樊東升想到頸椎病也不會影響脖子上的胸鎖乳突肌,而同一部位,漸凍癥患者的肌電圖會有明顯反應。
“鑰匙”就這樣找到了!
那是樊東升極具成就感的一刻,也是中國漸凍癥醫治史上重要的一刻——通過胸鎖乳突肌診斷的準確率達到98%以上,這一方法被納入中國漸凍癥診斷標準。
絕望和希望
和樊東升多聊一會兒,就會發現他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樣清冷、疏離。相反,他心思細膩,對于患者的反應很敏感。
這種敏感源于他的同理心。前段時間,樊東升自己接受了心臟射頻消融手術。躺在病床上干瞅著天花板時,他才發現一天見不到幾次主治醫生,見得更多的是臨床護士。“這時醫生多跟我說兩三句,我就清楚很多,很受鼓舞。”
推己及人,樊東升覺得,最基本的,他有責任讓患者正確認識漸凍癥。早些年,他見過特別多為了治病而被騙的人,比如不少人相信吃生泥鰍可以治好漸凍癥。現在,他的社交平臺每天還能收到大量所謂的“偏方秘方”。甚至有人直接到醫院堵住他,讓他告訴自己蔡磊的住址,言之鑿鑿說有辦法治好蔡磊的病。
“都是騙子,但還是有患者受騙。”樊東升理解這種心理:“人在得了一種不好的病時,總是希望有方法能徹底治好自己。”
但“治病”真的不等于“治好”。樊東升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患者和家屬:“目前,漸凍癥不能治愈,但可以延緩疾病的進程。”
利魯唑是世界上最早治療漸凍癥的口服藥物,已被證明延緩效果明顯,“發達國家服用利魯唑的比例達99%,但國內患者的認知還不夠,或者不舍得花錢”。樊東升就遇到過一個患者,起初還能自己坐火車來北京取藥,服用利魯唑一年后,他覺得好像沒用,便沒繼續服了。結果,病情迅速惡化,半年后他就出不了門了。
人類和漸凍癥的斗爭漫長而無解,樊東升的想法是“與病共舞”。如果患者提前做好營養和呼吸管理,維持生命沒有問題。當然,他的心里也始終醞釀著更大的希望:新藥。
“過去很長時間,我們的治療推進基本靠國外的藥。藥進來了,雖然讓病人有了治療可能,但也賺了中國市場不少錢。”樊東升說。以利魯唑為例,2017年以前,一盒是4000多元,僅夠服用28天。2017年,利魯唑被納入醫保藥品目錄后,患者買一盒只需自付1413元,負擔大為減輕。但對每一名病人,樊東升還是會細心詢問一下他們的經濟條件,但凡對方有一點面露難色,樊東升就明白了,開給他的是藥效一樣、價格便宜2/3的仿制藥。
新藥的問世都離不開臨床的驗證。業內有一句話流傳廣泛,“一款新藥的研發平均要花10億美元、10年時間”,其實這句話還缺了后半句——卻是不到10%的成藥率。根據動物實驗研發出的新藥,進入臨床試驗后,成功率很低,尤其是漸凍癥、阿爾茨海默病這一類神經退行性疾病。用國家健康和疾病人腦組織資源庫主任章京的話說:“投入1萬個藥物,只有1個藥能成功。”
面對失敗,科學家會選擇較勁,資本不會。2024年2月16日,一款被寄予厚望的漸凍癥新藥DNL788,在二期臨床試驗中失敗了。樊東升告訴《環球人物》記者:“它的開拓者是華人科學家袁鈞瑛教授,前期的論文內容很扎實,動物試驗做得也很漂亮,結果臨床試驗一出來,服用新藥和服用安慰劑的兩組病人,效果沒有差別。一夜之間,整條藥物管線全部停掉。對藥廠和投資人來說,再投資就是浪費錢。”
“但實際真的無效嗎?”樊東升認為,不是的,“很可能是臨床試驗的設計出了問題。1個小鼠和10個小鼠只有數量的差別,但在臨床上,1個病人和10個病人的差別太大了。漸凍癥病人90%以上都是非遺傳性的,發病基因各不相同,所以還要追問,新藥無效,到底是對哪種亞型無效?有沒有用了它卻很有效的亞型呢?”
這時就凸顯出臨床研究的重要性了。“臨床醫生根據臨床經驗幫助科學家做好整體的臨床試驗設計,篩選出適合不同新藥進行試驗的亞型群體。”樊東升說,在此基礎上,他和蔡磊建立的漸凍癥患者大數據平臺就顯現出了它的價值——快速招募、篩選出目標病人。
一個例子或許能幫助人們理解這個大數據平臺的了不起:魯白教授曾在英國葛蘭素史克公司啟動了兩款漸凍癥新藥,都因參與試驗的患者太少不了了之,“罕見病的臨床試驗人數要求至少是160—200例,一直收不滿,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投入,最后被迫停止”。
而眼下,樊東升全程參與臨床研究的漸凍癥新藥SNUG01,即將進入臨床試驗。新藥的基礎研究是賈怡昌教授團隊做的,參與臨床試驗的人數也不用擔心。但可以想象,進入臨床試驗,人類將又一次徘徊在希望和絕望之間,或許,上一秒還是重生的狂喜,下一秒就是失敗的深淵。
2023年,樊東升(前排左三)和清華大學賈怡昌(前排左四)團隊開啟漸凍癥新藥SNUG01的臨床研究。
樊東升也在期待著。在這次大規模臨床試驗前,去年5月,應一名病情較重的患者強烈要求,他們為他進行了“同情給藥”,先給他用上了SNUG01。一年里,樊東升親眼看到他的肌電生理監測有了可喜的變化——原本幾乎看不到起伏的直線,慢慢出現了電信號的曲線變化。那是樊東升看過的最美的圖像!一位國內頂尖醫生的堅持也就有了極其具體的意義:“人在,這個家就在。”(本文圖片皆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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