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薩大屠殺發生后的幾十年里,
美國社會集體沉默。
“種族歧視”猶如美國社會的一塊遮羞布,自美國建國以來,針對此事引發的社會事件屢見不鮮。
近日,3名年過百歲的塔爾薩種族大屠殺幸存者再次受到令人失望且不公正的遭遇。美國俄克拉何馬州法官駁回了他們的索賠訴訟請求。
· 2021年,人們參加塔爾薩種族大屠殺紀念活動。
老人們于2020年依據俄克拉何馬州侵害公共利益相關法律起訴,訴求包括就屠殺所致財產損失做詳盡審計;在塔爾薩市北部新建一家醫院;創立“塔爾薩種族屠殺受害者賠償基金”。
老人們的律師表示,將就此案上訴,不討回公道決不罷休。支持該訴訟的組織“格林伍德正義”在一份聲明中說,法官無視3名幸存者遭受的痛苦,“這里沒有正義,也沒有訴諸正義的途徑。”
塔爾薩種族大屠殺事件是美國有史以來血腥的種族暴力事件之一,但在美國歷史書中卻很少被提及。當時,一群支持種族歧視的白人沖進了塔爾薩市的一個黑人聚集區,燒毀上千棟住宅,這里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造成數百人死亡、數千人受傷。塔爾薩大屠殺也被稱為“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種族屠殺事件”。
另一個華爾街
“人人生而平等”,是美國建國者們提出的口號,但在1787年制定《憲法》時,保留了蓄奴制度,把黑人的平等權利有意地忽略掉了。
這種制度安排,和宣言當中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既矛盾又對立,給日后的種族矛盾埋下了禍根。
南北戰爭時期,美國時任總統林肯簽署《解放黑人奴隸宣言》,從法律上廢除了奴隸制度,黑人在名義上獲得了自由,但又陷入“隔離但平等”的境地。
在種族隔離政策下,“白人是白人,黑人是黑人”,黑人就餐的地方白人不去,黑人居住的地方白人也不去,黑人工作的地方白人也不去,就連銀行柜臺、公共衛生間等公共場所也將白人和黑人隔離開來。
而且相比之下,黑人的權益永遠比白人的更低一下,比如黑人只能從在劇場的后門進入,同樣是飲水器,黑人的永遠不好用。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美國塔爾薩市卻出現一個以黑人企業組成的富人區。
塔爾薩市位于俄克拉荷馬州,該地原屬印第安人,于1907年建州。后來,當地多個油田被陸續開發,到1919年,俄克拉荷馬州產的石油已占全美產量五分之一。
石油讓許多人錢包鼓了起來,塔爾薩也一躍成為俄克拉荷馬州第二大城市,甚至擁有了比俄克拉荷馬城更高的摩天大樓。
· 當時的塔爾薩市區一派繁華景象。
一些有遠見的黑人看到了商機,他們不遠千里來到這里,在城市開發熱潮中通過開采石油和相關產業迅速積累起了財富。
許多黑人企業家在塔爾薩的格林伍德區發了財,他們不僅蓋樓、做生意,還回饋社區,建造醫院、學校、教堂、職業介紹所等等設施。很快,格林伍德變成了一個繁華的黑人商業區,被人們稱為“黑人華爾街”。
在這里,黑人們穿著體面、文明禮貌、積極向上,甚至一些富有的黑人還擁有私人飛機,他們經常穿著正裝優雅地吃牛排、喝紅酒,家中甚至擺放連白人家庭都少見的鋼琴,有些人的家里雇傭從歐洲移民來的白人做司機、傭人、園丁。
· 約翰·威廉姆斯(中)在當地開了一家糖果店,他平時開車出門。
住在塔爾薩的歷史學家漢尼拔·約翰遜寫了許多有關格林伍德的書籍,包括《黑人華爾街》。他說:“人們認為格林伍德是美國南方腹地逃避經濟、社會和政治壓迫的避風港。正是因為歧視黑人現象的存在,以及黑人在白人主導的經濟中缺失發言權,才使得這里的經濟如此繁榮,這是必然的結果。”
殺紅了眼的白人暴徒
在格林伍德,黑人們不會因為膚色受到任何歧視,他們可以自由出入格林伍德的公共場所。但在塔爾薩市其他街區生活的白人居民看來,格林伍德的繁華礙了他們的眼。
· 塔爾薩城市舊照。
那里的黑人“不配”擁有財富和享受生活的權力,一些白人持有的報紙更將格林伍德的酒吧描述為“罪惡,不道德以及種族混合的源頭”。
漸漸地,白人們對黑人的嘲諷逐漸變成了嫉妒。再加上美國種族質疑思潮在此時愈演愈烈,臭名昭著的白人至上主義組織3K黨成員無處不在。
在塔爾薩周邊地區,就活躍著幾千名3K黨分子。白人們似乎在尋找一個“找茬”的機會,而這時,一起偶然事件成為白人們動手的借口。
1921年5月30日,一個叫做羅蘭的非裔擦鞋童進入一所大廈,使用有色人種專用衛生間后,準備乘電梯下樓,卻不小心在進入電梯時絆了一下,并在摔倒時砸到了白人女孩電梯操作員的腳,女孩發出尖叫。
電梯到達一樓后,女孩向其他人大喊,自己被黑人襲擊,不明所以的人們認為羅蘭侵犯了白人女孩,將其抓捕。
第二天,羅蘭一事被媒體瘋狂報道。盡管白人女孩在冷靜下來后更改了自己的指控,她認為羅蘭可能只是因為摔倒而誤碰了自己,但當地一些媒體卻故意在文章中隱藏這一細節。
“塔爾薩論壇報”以醒目的大標題發表了文章《黑鬼因在電梯襲擊女孩被捕》,并在文章中添油加醋地加了很多虛構的細節,意在激發白人讀者的仇恨。
文章引起了當地白人的憤怒,報紙被搶購一空,很快便有一群白人暴徒聚集在羅蘭被關押的監獄附近。由于監獄里流傳著可能會對羅蘭實施私刑的謠言,一群武裝人員準備去監獄保護羅蘭。
據目擊者稱,在嘈亂之中,一名黑人和一名白人扭打起來,不知道是誰開了一槍,隨后,騷亂徹底爆發。
· 一名非裔男性死于暴亂。
6月1日凌晨兩點多,近百輛載滿了白人暴徒的汽車駛向格林伍德區,車上的人舉槍對黑人住宅進行瘋狂掃射,而那些暫住在白人區雇主家的黑人傭人,也紛紛被趕出了屋子。
根據《華盛頓郵報》的一份證詞,暴徒們 “攻擊他們所看到的每個黑人”。不久后,暴徒開始四處縱火。2個小時后,大火燒毀了數十棟黑人住宅和店鋪,許多來不及逃跑的黑人被活活燒死。
然而,暴徒仍不肯離開,他們將黑人的尸體拖在汽車后面,開過塔爾薩市中心。
等到天亮后,白人又開著六架飛機向格林伍德投放燃油瓶等易燃易爆物品,繼續以猛烈的火力攻擊余下的區域。
據后來官方統計,格林伍德超過35個黑人街區被摧毀,更造成50多名白人和200多名黑人喪生,財產損失接近200萬美元(相當于現在的5000萬美元)。
· 濃煙滾滾的塔爾薩。
一百年過去了,弗萊徹依然無法忘記成排的房屋被燃燒,火光把天照得發亮,地上是橫七豎八的尸體。
她說,“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逃離時白人暴徒的暴行。我現在仿佛還能聞到煙味、看到火光,我仿佛仍能看到非洲裔的商店被燒毀,我仿佛仍能聽到飛機在頭頂飛過,我仿佛還能聽到尖叫聲……”
暴亂發生后不久,幸存的數十名黑人向法院發起了訴訟。然而,一個全部由白人組成的大陪審團提交了99份起訴書,更荒謬的是,陪審團將責任推到黑人頭上,其中有57份的被告都是黑人。
最終,這場形式主義的鬧劇,以一個黑人因攜帶武器的罪名被關押30天收場,參與的白人暴徒卻不用接受任何處罰。
大部分黑人選擇離開這個傷心地,弗萊徹稱,在一家人離開塔爾薩后,她也隨之失去了接受教育的機會,“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為白人家庭做傭人。直到今天,我幾乎無法支付日常生活的所需費用。”
留下來的少部分黑人試圖重建家園,卻因塔爾薩政府在種族主義者的慫恿下,通過法案禁止黑人在格林伍德的重建工作,數千名失去財產的黑人只能被迫在帳篷中度過1921和1922年的冬天。
· 人們試圖在廢墟中尋找家當。
不讓歷史成為過去
遺憾的是,塔爾薩大屠殺發生后的幾十年里,美國社會集體沉默。
直到上世紀60年代末,一位出生在塔爾薩的非裔美國政治家和新聞工作者唐·羅斯在其創辦的報紙上發表了大屠殺的相關文章,此事才被人們關注。后來,羅斯進入俄克拉荷馬州議會,成立了一個委員會來調查當年的事件。
最初委員會找到了一些格林伍德社區廢墟的當年照片,諷刺的是,那些照片不是為了記錄事件的恐怖,而是為了炫耀白人至上主義。
· 大火過后的一片狼藉。
2001年,該委員會發布了一份關于格林伍德區許多街區在當年遭受破壞的詳細描述,并要求對幸存者及其家屬進行賠償,但被俄克拉荷馬州議會和聯邦法院以犯罪失效已過為由拒絕。
2011年,委員會在塔爾薩大屠殺90周年之際發布了一份報告。
《紐約時報》發現塔爾薩市乃至美國國內對大屠殺事件的意識正在提高:約有三分之二的塔爾薩市民表示,他們或多或少知道“塔爾薩種族騷亂”,之后不久,塔爾薩又開放了一個“和解公園”,里面設有紀念碑以紀念大屠殺的受害者。
但是,政府仍拒絕就此事進行調查、賠償,更不肯將此事納入歷史記載中。同時,大屠殺的幸存者們逐漸年老去世,他們留下的只有那些證詞。
· 3名幸存者(前排坐輪椅者)都已是百歲老人。
在2019年,美劇《守望者》的播出,該劇主角是大屠殺受害者的后裔,《守望者》將塔爾薩大屠殺事件進行了“重現”,也再次引發了美國社會對這一歷史事件的關注。
此后不久,塔爾薩市市長宣布對大屠殺事件重啟調查,其中包括在該城市街區的發掘工作,以查找和識別受害者,2020年2月,俄克拉荷馬州教育部門表示將把塔爾薩大屠殺納入“歷史”課程。
正如弗萊徹所說,“我每天都在回憶這段大屠殺的歷史,我們的國家可能會忘記這段歷史,但我不能。
總監制: 呂 鴻
監 制: 張建魁
主 編: 許陳靜
編 審: 凌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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