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4月24日，韓國全州地方檢察廳表示，以涉嫌違反《特定犯罪加重處罰法》（賄賂）對前總統文在寅提起不捕直訴。這意味著，文在寅將在不遭到拘留的情況下，因在 “易斯達航空案”中涉嫌受賄罪遭到檢方公訴。此案是從文在寅女兒、女婿的問題牽連到文在寅夫婦，調查已歷時7年之久。

這不是檢方第一次試圖將文在寅編織進韓國政壇的“總統魔咒”，但其他調查大多不了了之。共同民主黨指責稱，這些調查其實是前總統尹錫悅及其“檢察官老友圈”對進步陣營的“司法報復”，同時也是為了轉移尹錫悅內亂罪審判、尹錫悅夫人金建希收受奢侈品包、操縱股價等案引發的輿論關注。

受女兒牽連？

在文在寅的政治生涯中，女兒文多惠很少露面。七年前，她曾出現在父親競選總統的應援現場，說自己“過著家庭主婦的生活”。不久后，她和丈夫徐某移居泰國，然后于2021年離婚。

2024年8月30日，韓國全州地方檢察廳搜查了文多惠在首爾的住所、辦公場所及在濟州島的度假別墅。檢方認為，文多惠和前夫徐某在泰國賴以生存的那份工作，是一名商人兼政客和文在寅進行政治交易的內容，徐某領取的2億多韓元（約合人民幣106萬元）薪水，應被視為給文在寅的“賄賂”。在這次搜查中，檢方甚至“沒收了文在寅正在上小學的外孫的iPad”。

這起延宕多年的重大政壇丑聞，核心人物是進步陣營的商人兼政客李相稷。李相稷2007年創辦廉價航空公司易斯達航空，2012年首次以民主黨籍當選韓國國會議員，此后一直活躍在政商兩界。2014年，進步陣營政黨在文在寅整合下正式組建共同民主黨，李相稷是成員之一。

但是，在李相稷投身政治的同時，易斯達航空的資產自2013年開始逐年減少，至2019年底共損失632 億韓元（約合人民幣3.36億元）。2020年新冠疫情發生后，該航司生存更加艱難。

在當時執政的文在寅政府的力推下，韓國最大的廉價航空公司濟州航空曾和易斯達航空談判收購事宜。由于濟州航空自身也面臨危機，這項韓國民航史上史無前例的收購案引發巨大爭議，最終不了了之。同年9月，在公司裁員、欠薪、抗議等負面新聞的不斷沖擊下，李相稷宣布退出共同民主黨。

此后，隨著檢方介入，李相稷將易斯達航空作為私產肆意使用的情形，被曝光在公眾面前。全州地檢廳調查發現，李相稷2015年就曾向其子女關聯的公司低價出售易斯達航空股份，導致該公司損失約430億韓元；他個人曾挪用公司資產53億韓元；2019年，在公司嚴重經營不善的情況下，他還斥資向自己選區的選民大量送禮，試圖通過“砸錢”贏得黨內初選……

最終，李相稷于2022年5月因挪用公款等罪名被判處6年有期徒刑，他的侄子、易斯達航空的前財務負責人也獲刑入獄。

也是在2022年5月，檢察官出身的尹錫悅就任韓國總統。對前政府及進步陣營的“司法報復”隨即展開。2023年9月，尹錫悅擔任檢察總長時的發言人李昌洙調任全州地檢廳廳長。他曾主導引發巨大爭議的共同民主黨領袖李在明“城南市長受賄案”，因證據不足而草草結束。

李昌洙來到全州后，李相稷案迅速被地檢廳重新重視起來，且調查方向指向一個“細枝末節”的事件：2017年，易斯達航空為拓展東南亞業務，建立了泰國易斯達航空，為此先后投入資金達數百億韓元，但最終被證明這是一次失敗的商業嘗試。2024年1月，全州地方法院認定，李相稷在公司經營不善的情況下還決定開拓泰國業務，沒有審慎計劃，造成損失，追加2年刑期。

李昌洙舊事重提，顯然不是為了讓李相稷多坐幾年牢。檢方真正關心的是：2018年，李相稷被文在寅政府任命為中小風險企業振興公團負責人；也是在2018年，文在寅的女婿徐某進入泰國易斯達航空擔任高管。

據韓聯社報道，易斯達航空內部對于這項高管任命議論頗多，因為徐某此前只在游戲公司工作過，并無民航管理經驗。而檢方此前調查李相稷案時，就曾注意到這位老板有干預公司招聘的劣跡，曾向人力部門施壓要求招錄低分面試者。

檢方還發現，文在寅夫婦一直資助女兒文多惠和女婿徐某的生活，但在文多惠夫婦移居泰國、徐某入職易斯達之后，這種資助就停止了。把幾件事關聯起來，檢方將徐某領受的薪酬視為“文在寅收受的賄賂”。

去年11月，在檢方對文多惠住所進行搜查后，文在寅夫婦得到通知：他們可能遭到傳訊。今年3月，在輿論集中關注尹錫悅彈劾案之際，經過雙方協商，全州地檢廳首先對文在寅進行了書面調查。按照流程，檢方在收到文在寅的答復書后，會決定是否進行進一步調查乃至公訴。而現在的情況顯示，文在寅顯然未能在這個環節說服檢察官。

受到“司法報復”？

在檢方開始對文在寅的書面調查后，朝野普遍認為，文在寅大概率將因此案遭到公訴。在此背景下，共同民主黨“前政府政治打壓對策委員會”曾于4月1日訪問全州地檢廳，試圖施壓檢察官停止進一步調查。共同民主黨人士稱，檢方的行為只是“挽救尹錫悅的絕望手段”，并反問：“為何對金建希（尹錫悅夫人）就寬大處理？”

尹錫悅在位時，大力提拔了積極調查文在寅受賄案的李昌洙。2024年5月，時任全州地檢廳廳長李昌洙升任首爾中央地檢廳廳長，直接領導文在寅案調查的全州檢察官李承學亦升任首爾中央地檢廳反腐敗調查部長。而被李昌洙等人替換的，是堅持主張對尹錫悅的夫人金建希收受奢侈品包、操縱股票進行調查的原首爾中央地檢廳領導層。

有李昌洙“珠玉在前”，現任全州地檢廳廳長樸英鎮在去年5月上任之際就宣言“集中檢察力量打擊權力型腐敗”。除了搜查文多惠住所外，樸英鎮上任后，全州地檢廳還陸續傳喚了文在寅的秘書室長任鐘晳、前青瓦臺人事首席秘書趙顯玉、前法務部長曹國（2018年時任青瓦臺民政首席秘書）等當事人，試圖查證青瓦臺當年決定中小風險企業振興公團負責人人選的過程，從而將文在寅送進監獄。

韓國政壇有所謂“總統魔咒”。文在寅執政期內，在他之前的兩任保守陣營總統樸槿惠、李明博均遭檢控入獄。尹錫悅就任韓國總統后，檢方已圍繞文在寅展開多項案件調查，努力三年之久，仍未找到其貪腐、濫用職權的證據。

不過，即使最終找不到將文在寅送進監獄的證據，如果檢方能將文在寅與進步陣營的著名“污點人物”李相稷綁定，也是對文在寅和進步陣營聲譽的打擊。

文在寅執政期間，除了李相稷案，共同民主黨“二號人物”安熙正因性侵入獄，著名人權律師曹國就任法務部長后丑聞頻發，讓進步陣營陷入全面分裂。這也是檢察官身份的尹錫悅能在2022年大選中涉險獲勝的關鍵原因之一。

文在寅將如何應對公訴，外界尚不清楚。在韓國政壇，進步陣營人物一向以愛惜名譽著稱。2009年，與文在寅亦師亦友的前總統盧武鉉因受賄指控跳崖身亡。在生前發表的最后一篇文章中，盧武鉉對后來被證明不實的指控未再辯白，而是稱“作為前任總統，我的名譽和道德信賴已經徹底完了……現在我盧武鉉已經不是大家所追求的價值的象征了……大家應該放棄我”。